2021年8月17日星期二

身處喀布爾的阿富汗女性:我現在要把我所有成就燒清光

 一個大學生訴説身邊女性惶恐的臉和仇女男人醜惡的臉

塔利班士兵攻陷阿富汗首都喀布爾。VOA

  在星期日早上,我正前往大學上課,卻迎來一羣女子跑出女生宿舍。我詢問她們緣由,其中一個女子告訴我警察正在撤走女性,因為塔利班已攻入城中,並會毆打沒有戴Burqa罩袍的女性。

  我們都想回家,但沒有公共交通工具願意接載我們,巴士司機都不敢冒險接載女人。對從外地來的宿舍女生而言,情況更為惡劣,她們當刻徬徨無助,無處可去。

  與此同時,身邊的男人嘲諷着惶恐的我們,向女性落井下石:「快戴上妳們的罩袍。」、「今日是妳們最後一日能出街。」、「我終有一日會娶妳們其中四個。」

  政府部門暫停服務,我的姊姊徒步行走數英里,方才抵家。「我心如刀割地關上伴我服務民眾和社區足足四年的電腦。」她説。「我熱淚盈眶,離開辦公桌,跟同事一一道別。因為我知道(在塔利班管治下)這將是我最後一日能在這裏工作。」

  我即將完成兩個大學學位,從兩所享譽阿富汗的優秀學府畢業。我本該能在十一月從阿富汗美國大學和喀布爾大學畢業,但在這個早上,一切美好憧憬皆一閃而過,不復存在。

  我披星戴月努力奮鬥,才成就今日的我。但今早回到家中,我和姊姊的首個決定卻是藏起我們的身份證明和學歷證書,這一切令我倆絕望至極。為何我們要掩藏這些本應引以為傲的東西?今時今日身處阿富汗,我們遭禁止忠於自己,表現自己真實的模樣。

  作為女性,我覺得自己受害於這場由男人發動的政治戰爭。我有預感我從此以後再也不能放聲大笑、聽我最愛的歌曲、在我最愛的咖啡店與朋友相聚、穿上我最愛的黃色裙子和塗粉紅唇膏、外出工作或是完成我苦讀多年的大學學位。

  我喜歡美甲,可我今日回家途中,我瞥了一眼那間我以前常去修甲的美容店,發現店方已連夜為店鋪外牆塗白,遮蓋舊日牆上的美女圖片。

  如今,我身邊只看到女性恐懼不安的臉孔,以及那些仇女男人醜惡的臉孔。他們憎恨女性,不希望女性能夠接受教育、外出工作,或擁有自由。令我難以接受的是對此感到快樂的男人,他們開心不已,並取笑着受難的女人。這些男人沒有站在我們女性的陣線,而是趨炎附勢,與塔利班為伍,助長他們。

  阿富汗女性犧牲一切才換得丁點自由。我是個孤兒,憑藉紡織工作才能接受教育。儘管我經濟拮据,但仍對未來抱有莫大憧憬。我從未想過一切竟是如斯落下帷幕。

  我得燒毀我廿四年來獲得的成就,藏有阿富汗美國大學的學生證和獎狀實在十分危險。即使我保存它們,將來也無用武之地,畢竟我們在阿富汗不會有工作可做。

  當阿富汗各省接連淪陷,我在回想我美好的少女夢想。我和姊姊徹夜難眠,回憶着母親昔日告訴我們塔利班時代的事情以及那時他們如何對待女性。

  我未曾想過自己所享有的基本權利再次全被剝奪,一切時光倒流至二十年前。我們二十年來為自由奮鬥,如今再次因不戴罩袍而被迫害,終日東躲西藏,隱藏身份。

  首都失守前數月,數以百計民眾離開家園湧到喀布爾以保護他們的女兒和妻子。他們流離失所,居於公園和空地。我和一些阿富汗美國大學的同窗收集捐款、食物和生活用品,分發給他們。

  當我聽聞部分家庭的故事,不禁悄然淚下。其中一個家庭在戰爭中失去了兒子,更無法負擔前來喀布爾的的士車資,只好送出他們媳婦來換取接載。一個活生生女人的價值豈能等同一趟旅程的車資?

  然後我今日得悉塔利班攻抵喀布爾,我覺得我將成為奴隸,他們能玩弄我的生活於股掌之中。

  我亦在一間英語教育中心教書,我不敢想像自己再也不能站在學生面前,教導他們唱「ABC」。每當我想起自己年幼的女學生無法上學,只能囚於家中,我的雙眼淚如雨下。


(原文於2021年8月15日刊於英國《衛報》投稿專欄,本文旨在業餘興趣分享,非作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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